Sunday, March 17, 2024

《慾海慈航》不淫善報

【原文】歙縣唐皋,少時燈下讀書,有女調之,屢將紙窗舔破。皋隨補訌,因題於上曰:「舔破紙窗容易補,損人陰德最難修。」後有僧宿其家,夢見狀元匾,左右懸二燈,即書前二句,異而贅之,始知神示之像也。正德甲戌,狀元及第。

【譯文】殲縣唐皋少年時在燈下讀書,有女子調戲他,總是把窗紙舔破。唐皋隨即修補好,並因此在上面題了一句:「舔破窗戶紙總還容易修補,損害別人的陰德卻最難修補。」後來有位僧人在他家寄宿,做夢見到了狀元匾,左右懸著兩盞燈,就是前面提到的兩句,覺得奇怪,便向少年問起,才知道這是神明指示的徵兆。大明正德甲戌年,這個少年高中狀元。

【原文】吳寬,少有介行,一富家延為師。其家有女方笄,窺見悅之。遣侍婢通意,寬即以他故解館。去人叩之,終不言。後中會狀兩元,仕至大宗伯。

【譯文】吳寬,年少時品行正直,一富貴人家延請他來做老師。他家女兒剛成年,窺見並喜歡上了這個少年。於是她派侍女向少年款通殷勤,吳寬立刻以別的緣故辭去工作。富家派人去詢問原因,吳寬最後也沒說。後來他高中會試、殿試兩個頭名,做官直至大宗伯。

【原文】無錫孫繼皋,美豐姿,未遇時,館於某家,主母窺而悅之。一日遣婢送茶,茶中一金戒指,孫儷不知,令收去。是夜婢來叩門雲,主母到矣。孫即取大板,頂門不納。明日遂歸。人問故,曰:「生徒不受教也。」終不洩其事,後大魁天下。

【譯文】無錫人孫繼皋,長得非常秀氣,未得到重用時,在某人家做教書先生,女主人窺見到他很是喜歡。某一天派侍女給他送茶,茶中一枚金戒指,孫繼皋假裝沒看見,命侍女撤掉茶具。當晚侍女來敲房門說,女主人來了。孫繼皋立刻找來大木板,頂住房門,不讓她進來。第二天便離開了這人家。有人問他緣故,他回說:「是因為那學生教不了。」最後也沒洩漏那件事,後來金榜題名。

【原文】宣德時,曹鼐為泰和典史,因捕盜,獲一美女於驛亭,意欲相就,鼐奮然曰:「處子可犯乎?」取片紙,書曹鼐不可四字燒之。終夜不休。天明,召其母家領回。後大廷對策,忽飄一紙墮幾前,有「曹鼐不可」四字。文思沛然,遂狀元及第。

【譯文】宣德年間,曹鼐任泰和典史,因為追捕盜賊,在驛館抓獲一名美麗少女,美女情意綿綿想要親近自己。曹鼐奮激的說:「處女可以碰麼?」拿來一張紙,上面寫著「曹鼐不可」四個字,並用火燒掉。一整晚不停地這樣做。第二天,召來女孩的母親將她帶回家。後來在朝廷參加考試,突然一張紙飄落幾案上,有「曹鼐不可」四個字。於是曹鼐文思如泉湧,終於考中狀元。

【原文】餘姚謝遷,少時館毗陵。主家女逾笄未嫁。一日乘父母出,叩館求見。公退避女,直前持其衣,遷諭之曰:「汝為女子未嫁,而我敗之,終身之玷也。將使父母夫族,皆無面目。」遂厲色拒之門外。明日,托故辭館,終不向人言。成化乙未,大魁天下。

【譯文】餘姚謝遷,少年時在毗陵私人家當教書先生。主人家有女兒過了及笄之年還未嫁人。某一天她乘著父母出門,到謝遷私塾叩門求見。謝遷退步避開女孩,女孩徑直近前拉住謝遷的衣角。謝遷訓誡她:「你是女孩子,還沒出嫁,如我把你玷污,將是你終身的污點,將會讓你父母親戚都失去臉面,從而抬不起頭來。」因此聲色俱厲地拒絕了她。第二天,謝遷便找別的緣故辭別了這人家,最後也沒向人提起這事。成化乙未年間,謝遷一舉奪魁。

【原文】王文恪公鏊,未第時,有美女夜奔之。王書於壁曰:美色人人愛,皇天不可欺。拒之。後登鼎甲,為宰輔。

【譯文】王文恪公鏊還沒中進士的時候,有美女夜裡私奔到他那,王鏊在牆上寫:「美麗的女子人人都喜愛,只是老天爺不能夠被欺騙。」因此拒絕了她。後來王鏊殿試高中探花,最後做了宰相。

【原文】羅倫赴會試,舟次姑蘇,宿於向時所寓之樓。夜夢範文正公來賀,曰:「來年狀元,子也。」羅謙不敢當。公曰:「某年此樓之事,感動太清,故以茲報子耳。」憶昔年曾拒奔女於此樓,夢當不妄。及廷試,果第一。

【譯文】羅倫趕赴會試,船停靠蘇州,在以前寄住過的樓上住宿。夜晚,他夢見範仲淹來賀喜,並對他說:「來年的狀元就是你啊。」羅倫謙虛地說不敢當。範仲淹說:「某一年這棟樓上發生的事情感動了上蒼,所以用以回報你罷了。」羅倫想起當年曾經在這棟樓上拒絕一名淫奔的女子,做的夢應該不會虛妄。等到殿試,果然高中狀元。

【原文】常州呂宮,持身素謹。常於館中夜讀,有鄰家小遺孀,搭月而至。呂峻拒之,不少動心。翌日,復令侍婢持雙玉魚來贈,呂碎其玉。婢慚退,未嘗與人言其事。後應試南闈,四鼓僅完六義,倦思假寐。忽有人促之曰「起」,起。作文時,天將明。提書而出,遂中式。順治丁亥,大魁天下。

【譯文】常州人呂宮,修身素來很嚴謹。曾經在館中夜讀,有鄰家小寡婦乘著月色來敲門。呂宮嚴肅地拒絕了她,一毫邪心也沒起。第二天,那寡婦又派侍女捧著一雙玉魚贈予呂宮,呂宮把玉魚摔碎了。侍女羞慚的離開了,而呂宮也不曾跟人提過這件事。後來他參加會試,四通鼓後仍只完成了六義,就困倦地打起了瞌睡。忽然聽到有人敦促他快起來,他便起來。做文章時,天都快亮了。於是提著考卷出考場,最後通過了考試。順治四年,呂宮金榜題名。

【原文】崑山餘元文,得第之初,有人以事禱城隍廟,止宿焉。中夜見城隍升座,喚其人謂之曰:「汝知餘氏中元之故乎?彼家累代不淫,積德動天。今中狀元,特啟端耳。」昆城至今傳為美談。

【譯文】崑山人餘元文,高中狀元的時候,有人因事到城隍廟祈禱,便住在廟裡。半夜看見城隍老爺登上寶座,叫醒那人,對他說:「你知道餘氏高中狀元的緣故嗎?他家歷代都不犯淫戒,積累的德行感動上天,如今高中狀元,只不過算是回報的開端罷了。」崑山至今還將這事傳為佳話。

【原文】長洲韓菼,未第時,館於某家,夜忽有一婦來奔,菼峻拒之。康熙癸醜,狀元及第,官至大宗伯。

【譯文】長洲人韓菼還沒考上狀元的時候,在某人家當教書先生。一天晚上,忽然有一名婦人跑來求歡,被韓菼嚴詞拒絕了。康熙十二年,韓菼狀元及第,最後官至大宗伯。

【原文】會稽陶大臨,年十七,美姿容。赴省鄉試,寓。鄰女來奔,三至三卻,遂徙他寓。寓主夜夢神語曰:「明日有陶秀才來,乃鼎甲也。因其立志端方,能不為奔女亂故,上帝特擢之。」寓主告陶。陶心喜,益加砥礪。後中榜眼,官至大宗伯。

【譯文】會稽人陶大臨,年才十七歲,容貌秀美。趕赴省會參加鄉試時,他借宿某處,一鄰家女孩跑來求歡,跑來三回,陶大臨拒絕三回,因此遷到別的寓所。寓所主人在頭天夜裡曾夢見神人對他說:「明天會有一個陶秀才到你這借宿,他將會成為頭三甲。因為他立誌端正,不被淫奔女子擾亂本性的緣故,上天特地選了他。」寓所主人將這告訴了陶大臨。陶大臨心中歡喜,越發砥礪品行。後來高中榜眼,最後官至大宗伯。

【原文】歸安沈桐,為諸生時,家貧,族兄遜洲,薦一姻家訓蒙。主婦遺孀居,夜奔桐寢,桐峻拒之,次日辭歸。婦恐語洩,備禮敦請,挽遜洲促之,數次不赴。遜洲詘其故,桐終不言,但曰「不便」。隔年,與遜洲子節甫,同榜聯提,官至福建巡撫。

【譯文】歸安人沈桐還是秀才的時候,家裡貧苦。有個本家兄長沈遜洲推薦他到一個親戚家當啟蒙先生。這姻親家女主人丈夫死了很久,一直一個人住著,於是晚上跑到沈桐寢室求歡,沈桐嚴厲拒絕了,第二天便告辭離開了。那女主人怕沈桐會洩漏他們的對話,便備下厚禮誠摯懇請他回來,又央求沈遜洲催促他多次,他最後還是沒有回去。沈遜洲詔問其中緣由,沈桐最終什麼也沒說,只說「不大方便罷了」。第二年,沈桐和沈遜洲的兒子沈節甫同榜聯名高中,最後官至福建巡撫。

【原文】太倉陸容,美豐儀。天順三年,應試南京。館人女善吹簫,夜奔容寢。容綏以疾,與期後夜。女退,作詩雲:「風清月白夜窗虛,有女來窺笑讀書。欲把琴心通一語,十年前已薄相如。」遲明托故去。是秋中式。先期,其父夢郡守送旗匾,上題「月白風清」四字。父以為月宮之兆,作字遺容,容益驚悚。年二十四,成進士,官至參政。

【譯文】太倉人陸容,容姿俊美。天順三年,到南京應試教人女兒。主人的女兒擅長吹簫,夜晚跑到陸容寢室求歡。陸容騙她說自己生病了,跟她約定後天晚上。那女孩離開後,陸容作了首詩,寫道:「風清月白夜窗虛,有女來窺笑讀書。欲把琴心通一語,十年前已薄相如。」天一亮便藉故離開了。當年秋天便通過了考試。此前,他父親夢見地方長官給他送來旗匾,上面題著「月白風清」四個字。他父親以為這是兒子要蟾宮折桂的徵兆,便寫信寄給陸容。陸容越發惶恐嚴謹。二十四歲那年,考上進士,最後官至參政。

【原文】歸安茅坤,弱冠遊學餘姚,寓錢應揚家。錢有美婢,慕茅豐姿,夜至書室呼貓。茅曰:「汝何獨自來呼貓?」婢笑曰:「我非呼小貓,乃呼大茅耳。」茅正色曰:「父命我遠出讀書,若非禮犯汝,令我何以見父?又何顏見若主、見先生?我必不就,切勿再來。」婢慚退。茅後登進士,官副使。

【譯文】歸安人茅坤,二十歲時到餘姚求學遊歷,在錢應揚家寄寓。錢氏家有名美麗的婢女,傾慕茅坤的美貌姿容,夜裡到書房來找貓。茅坤問:「你怎麼獨自一人前來找貓?」婢女笑說:「我不是來找小貓,是來找大茅的呀!」茅坤臉色刷地一變,對她說:「我父親讓我遠走求學讀書,如果不顧禮義冒犯了你,讓我有何面目見父親?又有何面目見你主人和先生?我一定不會同意的,你別再過來了。」婢女羞慚地離開了。茅坤後來考了進士,官至副使。

【原文】浙有指揮使,延師訓子。師病寒,欲發汗,令其子取被。以母臥被與之,誤卷母鞋一隻,落師床下。使來視疾,見鞋,疑妻與通。夜訊妻,妻不服。令婢詭以妻命邀之,己持刀伺其後。俟門開,兩殺之。師聞叩門,問何事。婢告以主母命召師,師怒曰:「是何言與!明日告主人,罪爾。」使復強其妻往,師固拒曰:「某家東翁相延,豈敢以冥冥墮行哉?」門終不開。使怒稍平,然疑終不釋。明日,師辭辭去。使始釋然,謝曰:「先生正君子也。」始述昨日事始末,謝罪。未幾,師登第,位顯爵。

【譯文】浙江有個指揮使,聘請了一位師傅來教育兒子。師傅生病體寒,要出汗,讓弟子取被子來。弟子去抱了母親的臥被,抱被時不小心捲進一隻母親的鞋,掉落師傅床下。指揮使來探視師傅,看見鞋子,疑惑妻子與師傅私通。夜裡審問妻子,妻子不承認。指揮使讓婢女假稱是夫人的命令邀請師傅,自己握著刀埋伏在後面。等到門開時,將姦夫淫婦一併殺卻。師傅聽見敲門聲,問是什麼事,婢女告訴他夫人讓她來邀請師傅。師傅生氣地說:「這是什麼話!明天我告訴主人,治你的罪。」指揮使又強迫妻子前往邀請,師傅堅決拒絕說:「您家東道主邀請我,我感激不盡,怎麼敢因為見不得人的事墮品行呢!」最後也沒有開門。指揮使的怒氣稍稍平復,然而還是疑惑不已。第二天,師傅告辭離去。指揮使這才冰釋前疑,向師傅道歉說:「先生是正人君子啊!」方才將昨天事情的始末告訴師傅,並且深深致歉。不久,師傅便及第,位列高位。

【原文】天順間某生,浙人,讀書山中。一日歸途遇雨,遠見前有漢光武廟,趨赴之。先有一少婦止焉,拱立空隅,目不流眄。抵暮,雨益猛,勢不能行,遂各面壁而坐。雞鳴雨止,某生先行。婦歸,感其厚德,以告夫。夫亦儒生也,竟以瓜李之嫌,出之。後鄉薦,某生與婦夫同門,共諳房師。房師云:「初閱子卷,不愜意,擲之地,若有人騰置幾上,如是者再。子其有陰德乎?」某生云:「實無他。偶有一事,夢中亦聞人言,當以此中,然未敢信也。」遂述顛覆。同年拜謝曰:「當時避雨婦,拙荊也,非兄言之,拙荊終身無以自明矣。」遂迎歸,好合如初。即以妹妻生。次年,某生復高擢。官至禮侍,享遐齡而終。

【譯文】天順年間某秀才,是浙江人,在山中讀書。某一天回家的路上遇雨,遠遠看見前方有漢代光武帝的廟,便小跑過去。先前已有一婦人在此避雨了,因此秀才拱手立在牆角,目光絲毫不亂瞟。到了傍晚,雨越下越大,勢必不能趕路了,因此兩人各自對著牆壁坐著。天明雞叫,雨停了,那秀才先行離去。婦人回到家,感佩秀才的德行,便把事情告訴了丈夫。丈夫也是儒生,竟然因為瓜田李下的嫌疑將婦人休了。後來鄉裡舉薦二人,那秀才與婦人丈夫同門,共同拜見房師。房師說:「開始看你的捲子,不滿意,便扔到地上。彷彿有人將卷子扔到幾案上,像這樣有兩次,你難道積有陰德嗎?」那秀才說:「實在沒別的陰德。偶然遇見一事,夢中也聽人說,應當因為這個被您選中,然而不敢相信哪!」於是將事情始末說了。那個同年,婦人丈夫拜謝說:「當時避雨的婦人,正是我的妻子。如果不是兄台提起,我那妻子恐怕終身沒辦法澄清自己了。」因而將妻子迎回家,和好如初。便將妹妹嫁給了那秀才。第二年,那秀才又中榜。後來官至禮部侍郎,享高齡才離世。

【原文】南城童蒙,美豐姿,鄰女慕之,一夜私奔。童曰:「爾尚未字,我若苟合,有玷終身。欲為伉麗,我又貧窶,無以為禮。」女度不和諧,垂涕而返。童待旦,托故遷居,後登進士。

【譯文】南城人童蒙,長得很秀氣,鄰家女孩愛慕他,某一天晚上偷偷跑到他家。童蒙說:「你還沒嫁人,我如果跟你有了私情,將會給你一身帶來污點。如果跟你結為夫婦,可我又這麼貧窮,沒辦法置辦彩禮。」女孩眼看不能成好事,抹著眼淚回去了。童蒙等到天亮,藉故搬遷了,後來中了進士。

【原文】漳庠生汪一清,遇亂被獲,見賊執一婦至,乃同學友妻也。竟認為妹,許其贖出。賊同閉一室,相對月餘不起邪念。後得贖歸,友泣拜謝之,汪隨登第。

【譯文】漳州秀才汪一清,遇到戰亂被虜獲,看見賊人綁縛著一名婦人來到,乃是同窗好友的妻子。於是秀才竟將婦人認作妹妹。賊人允許他兩人被贖回。賊人將兩人關在同一屋子裡,兩人相對一月有餘,秀才也沒興起邪念。後來得以贖回,朋友哭著拜謝他,汪一清隨即及第。

【原文】溧水湯聘,病劇而逝。覺魂自頂出,遇觀音大士。大士令諫孔聖,繼諡文昌。查某年月日,湯某買舟詣如皋,舟人少女美姿善謔,意欲就湯,湯正色拒之,當前程遠大,亟令還魂。復謂之曰:「因汝見色不淫,故註名祿籍。汝宜信心樂善,今日人心險薄,鬼神伺察極嚴。善惡冊籍,一月一造。無俟後日來生,始有果報也。」諭畢即醒,順治辛醜成進士。

【譯文】溧水人湯聘,生了大病過世。去世時自己覺得魂魄從頭頂脫離身體,遇見了觀音菩薩,觀音菩薩讓他去拜見孔夫子,繼而拜見文昌帝君。文昌帝君查到某年某月某日,湯某租賃船隻去如皋,船夫小女兒可愛又善戲謔,想向湯聘求歡,湯聘正色拒絕了。此人應當有遠大的前程,速速讓他還魂重生。又對湯聘說:「因為你見美色而不生淫心,所以在官籍載有姓名。你應當一心一意樂善好施,如今人心極其涼薄,鬼神窺察很嚴格,善惡的籍冊,每月造一次。不必等到下輩子再生才會有因果報應。」告誡完了,湯聘便醒了,順治十八年高中進士。

【原文】徽州程孝廉,濱溪而居。溪上橋窄,有女子過橋,失足墮溪,孝廉遣家童救起。女衣履盡濕,暮不能歸。孝廉留至家,命內人烘乾,且伴之宿,自移寢書館。次日,送回母家。女之舅姑,聞而不悅,曰:「媳外宿,非完女矣。」欲退婚。孝廉聞而諭之曰:「汝媳到我家,我即移宿館中,而令內子伴之,汝無疑也,但娶婦便知,豈可以莫須有,累此女一生。」固強其夫成婚。不一年,夫卒,舉遺腹子。寡婦紡織,課子讀書,燈前常流涕語子曰:「汝讀書若成名,毋忘程孝廉先生恩也。」嗣後其子弱冠登科。丙辰入會場,每成一萟,必朗誦一遍,拍案叫絕,自鳴得意。文完,又讀一遍。忽放聲大哭。程孝廉與鄰號,問之。少年曰:「七篇皆極得意,不料燈篝焚卷數行,是以哭。」程云:「可惜好文章置諸無用,何不與我謄寫。中則謝兄千金,不中以百金為路費,可乎?」少年許諾,程錄其文。遂中進士。榜後,少年詣程寓曰:「公生平有何陰德,而以我之文成名?」程自反生平無甚陰德,少年固請不已。程云:「我二十年前,曾救一女子之溺,其夫家議退婚,我力為辯白,復諧伉儷,或者此一事差有陰駭耳。」少年涕泗拜伏曰:「我母之恩人也,敢望報乎。」因以母燈前語告,相去甚遠,事如師禮。

【譯文】徽州人程孝廉,傍溪水居住。溪上橋身窄小,有一女孩過橋,失足落水,孝廉讓家童將她救起,女孩衣鞋全濕了,因天晚不能回家,孝廉便將她留宿家裡,讓妻子幫她烘乾衣服,而且和她一起睡,自己到書房睡去了。第二天,將她送回母親家。女孩的未來公婆聽說這事後很不高興,說:「媳婦在外面留宿,不會是處女了。」便想要悔婚。程孝廉聽說後告訴他家:「你家媳婦到我家中,我隨即搬到書房睡覺,讓我夫人伴她睡覺。你不要懷疑什麼,只管娶回家去便知道了。況且怎麼可以以捕風捉影的罪名讓這個女孩一輩子受罪呢!」於是堅決要求夫家成婚。成婚不過一年,丈夫死了,只留下了遺腹子。寡婦靠紡織養家,敦促兒子讀書,燈下常常流淚對兒子說:「你如果讀書將來有了出息,不要忘了程孝廉先生的大恩大德啊。」後來他兒子剛成年便中了舉,丙辰進入會場,每成一藝,必定朗誦一遍,拍案叫絕,自己誇耀自己,極其得意。文章寫完後,又讀了一遍,忽然放聲大哭。程孝廉跟他臨房,詢問怎麼了。少年說:「七篇文章都極為滿意,不料油燈把考卷燒掉了幾行字,因此哭。」程孝廉說:「可惜了好文章變成沒用的廢紙,你為什麼不讓我謄寫,考中便感謝你千兩銀子,考不中也給你百兩作為路費,你說怎麼樣?」少年答應了,程孝廉將他卷子拿來謄抄,後來中了進士。發榜後,少年到程孝廉的寓所,說:「您生平有什麼陰德,竟然靠我的文章取得功名?」程孝廉自己反思平生沒什麼大陰德,少年堅決要他說。程孝廉說:「我二十年前曾經救過一名落水女子,她的夫家決議退婚,我為女子力辯清白,因此夫妻終成好事,也許這一件事大約有了陰報吧! 」少年痛哭流涕,倒身便拜,說:「您就是我母親的恩人哪,我哪裡敢向您索取回報呢!」因此將母親燈下諦諦告誡的話告訴程孝廉。兩人非常投機,少年將他當作師傅一樣看待。

【原文】鄭公鋼長洲人,為人端慤,言動以禮。少授徒於富家,主婦窺而屬意。一日讀書,有老嫗俯度其足,問何為。曰:「娘子欲為君作鞋耳。」鋼正色叱之,即束書歸。由鄉貢典教泰和。彭侍講教,曾學士彥,皆出其門。合詞薦於朝,擬用為雲南提學僉事,授寧府長史。數進直言,不合,致仕。

【譯文】長洲人鄭公鋼,為人端正誠實,語言舉止都符合禮節。年少時在富人家授徒,主人的妻子窺見並對他產生好感。某一天鄭公鋼正在讀書,有老婦人俯身量他腳的大小,問她在做什麼。老婦人說:「夫人想要替你做鞋子。」鄭公鋼正色怒叱了她,立刻將書籍打包回家了。後來由鄉貢提拔,在泰和主管教育。侍講彭教,學士曾彥,都出其門下。他們一起上書向朝廷推薦鄭公鋼,朝廷準備任用他為雲南提學僉事,授予寧府長史之職。他因為數次向長官直言進諫,與長官意見不合,最後退休。

【原文】廣都費樞,入京師,宿旅店。主家婦夜就之曰:「我父京師販繒,家在某裡,以我嫁此店主,夫亡家貧,願委身上客。」公曰:「我不犯非禮,汝情吾已知之」至京,訪其父,通名,父曰:「吾夜夢神告,吾女將失身,非遇費樞,將不免。君姓名是也,願聞其說。」具以告。其父流涕謝曰:「神言君且為貴人,當不妄。」即日迎女歸,嫁之。明年費登第,為巴東守。

【譯文】廣都人費樞,趕赴京城,路上住在旅館。店家婦人晚上到他那對他說:「我父親去京城做賣絲綢的生意,家是某地的。父親把我嫁給這家店主,現在丈夫死了,家裡很苦,願意委身做您的妻子。」費樞說:「我不做有違禮法的事情,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。」費樞到京城後尋訪婦人的父親,通報姓名後,婦人父親說:「我夜裡夢見神人告訴我,我女兒將要失身,如果不是遇到費樞,將不免會有醜事。說的正是您的姓名呀,老夫願聞其詳。」費樞便把事情原委告訴他。那婦人父親流著眼淚感謝道:「神人說您將要做貴人,應當不是虛妄的。」不久就將女兒迎回來,嫁給了費樞。第二年費樞高中,後來做了巴東太守。

【原文】太君州吏顧某,凡迎送官府,必至城外賣餅江某家。江後被仇唆盜攀累下獄,顧集眾訴其冤,得釋。江有女,年十七,不日送顧所,曰:「感公之恩,貧無以報,願將弱息,為箕箒妾。」顧使其妻送歸。父又攜往,顧復卻還。後餅家甚窘,鬻女於商。又數年,顧考滿赴京,撥韓侍郎門下辦事。一日侍郎他適,顧偶坐前堂門檻上,聞夫人出,趨避。夫人見而召之。跪庭中,不敢仰視。夫人曰:「起,起,君非太倉顧提控乎?身即賣餅兒也。賴某商以女畜之,嫁充相公少房,尋繼正房。秋毫皆君致也,第恨無由報德。今幸相逢,當為相公言之。」侍郎歸,乃備陳首末。侍郎曰:「仁人也。」竟上其事。孝宗稱嘆,命查何部缺官,遂除禮部主事。

【譯文】太君州的官員顧某,凡迎接送別官府人員,一定會到城外賣餅的江家。江家後來被仇人教唆盜賊誣供牽連下獄,顧某召集眾人為江家伸冤,最後獲釋。江家有女兒,年紀十七。出獄沒多久江家便把女兒送到顧家,說:「感激恩公大恩大德,因貧苦沒法報答,願將小女兒做為您任意使喚的婢妾。」顧某讓自己妻子將女孩送回。江又親自帶女兒上門,顧某又推辭送回。後來江家實在太睏窘,把女兒賣給了商人。又過了幾年,顧某考核滿了回京,在韓侍郎門下做事。某一日韓侍郎外出,顧某偶然坐在前廳的欄桿下,聽說夫人出來了,急忙碎步避開。夫人見到他,召他過來,顧某跪在院子中,不敢抬頭看。夫人說:「快快請起,您不是太倉的吏人顧某嗎?妾身就是賣餅老翁的女兒呀。幸虧某商人把我當作女兒養,嫁給了相公充做後房,不久扶作正房。這所有的都是您的功勞啊,只是遺憾沒辦法報答您的恩德。如今幸而相見,定當在相公面前替你說話。」韓侍郎回來後,夫人便詳細說了事情經過。侍郎說:「這是個仁德的人啊!」最後向皇帝報告了這件事。孝宗稱嘆,命人查哪部門有缺職,於是任命顧某為禮部主事。

【原文】何澄,以醫著名。同郡孫勉之,病久不愈,其妻俞氏,延澄調治。乃引澄密室語曰:「良人久病,典賣殆盡,顧以此身酬藥值。」澄正色曰:「娘子何為出此言,但安心勿憂,當為療治。苟以此相污,不惟使澄永為小人,娘子亦失大節。縱免人責,天譴其可逃乎?」其妻慚感而止。澄一日假寐,恍見一神,引至公署。主日:「汝醫藥有功,且不於危急中亂人婦女,奉上帝敕賜汝一官,錢五百貫。」未幾,東宮得疾,詔訪澄。一劑遂安,賜官賜錢,悉如神語。

【譯文】何澄,以醫術而著名。同郡的孫勉之,久病不愈,他妻子俞氏請何澄來調養治療。於是她將何澄引到密室裡,對他說:「夫家久病不起,家裡東西已經典當的差不多了。我願意將自己作為藥錢酬報於你。」何澄一臉嚴肅地說: 「夫人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!您只管安心,不要憂慮,我定當為您丈夫療治。如果用這個來侮辱我,不僅讓何澄淪為小人,夫人您也丟失了貞潔。縱然免去了人間的責罰,上天的責罰難道能夠逃得掉麼?」夫人慚愧感動,不再繼續說此話題。何澄某一天小憩,恍惚看見一個神人,將他引到官署裡。主事的說:「你救病治人有功勞,而且不趁人之危佔人妻子的便宜,我奉上帝的旨意賜給你一個官職,五百貫錢。」沒多久,太子染病,皇帝下詔尋訪到何澄。何澄一副藥方服用下去,太子的病就好了。最後賜予的官職和錢數,全部與夢中神人所說的一模一樣。

【原文】寧波孫厚,家貧,失館,在塘西張氏抄寫,其家一婢夜奔之,公大詈曰:「《感應篇》謂'三台、北鬥,及三屍神等,隨身糾過,'豈夜深人靜,而上天弗知乎?」峻拒之。婢與同齋西席,得合而出。端節,西席回裡,疽發背死。主人即聘孫為師。假館歸,遇其叔於江口。叔曰:「吾侄且喜。我因兒病,禱於城隍,夜夢城隍呼吏,將飢荒所改者,唱名對冊,唱侄名。潛問吏:'孫某緣何改去?'吏查冊曰:'此人本四十六歲出外飢死,因今年四月十八日夜拒之門外某婢淫奔,延壽三紀,改入祿籍。'我是以為侄賀也。”孫後致富,年七十,無疾終。

【譯文】寧波的孫厚,家裡貧困,失去教席,在塘西張氏家裡當抄書匠。張氏家有一婢女,夜裡私下到他屋裡,孫厚大聲罵道:「《太上感應篇》裡說:『上天有專門鑑察人間善惡的三台星與北斗星,而人自身有三屍神都在隨身察人的過錯。'難道夜深人靜做壞事,老天爺就不知道了嗎?」於是嚴厲地拒絕了她。婢女跟一同齋的教書先生苟合,後來被贖回。端午節,那個先生回鄉裡,背上發疽病而死。主人隨即聘請孫厚擔任老師。後來孫厚請假回家,在江口遇到他叔叔。叔叔說:「我的侄兒將要有喜事。我因為兒子生病,去城隍廟祈禱,夜裡夢見城隍老爺呼叫吏人,將飢餓簿籍被除名的,唱名字,對一對冊子,我聽到唱到了你的名字。於是我偷偷問了吏人:'孫某因為什麼被除名?'吏人查了冊子說:'這個人本來應該四十六歲外出受飢餓而死,因為今年十八號晚上拒絕某家婢女的淫奔,延長三十六年的壽命,改入福祿簿子。'我因此向侄兒道喜啊。」孫厚後來也慢慢變得富有,七十歲時,壽終正寢。

【原文】山陰庠生高用行,為人慷慨正直,有貧婦奔之,拒而不納。臨卒,見有四座來迎,為某縣土地。後訪其地,神像適於是日開光。【以上福及本身之報。】

【譯文】山陰的秀才高用行,為人慷慨正直。有貧苦婦女投奔到他那,他拒絕不肯接納。臨終時,看見有四位神仙來迎接他,去當某縣的土地​​神。後來有人到那地打聽,說神像正好在那天放光。【以上是福祿在本身應驗的報應。】

【原文】溫州週狀元旋之父,多子而貧。其鄰人趙甲一邑而無嗣,與週交密,欲令妻求種。妻勉從夫言,為具召週。酒半佯入睡,令妻出陪,委曲申款,因屏婢而告曰:「我夫以君多男,使賤妾冒恥求種。如它日得男,所積皆君子有也。 「週愕然遂起,而閉門不得出,遂以指書空雲:「欲傳種子術,恐欺頭上天。」並不留眄。妻徬徨失意,叱婢啟門,與夫共悔恨之。正統乙卯,週子旋中鄉榜,太守夢迎新狀元。即旋也,而彩幡上寫「欲傳種子術」二語,莫測其故。明年丙辰,旋大魁。報至,太守往賀,因詔所夢幡上語。周曰:「此老夫二十年前,以手指書空者。」竟不洩鄰事。

【譯文】溫州一個狀元周旋的父親,兒子眾多,家裡貧窮。鄰居一家富甲一方,卻沒有子嗣。富人與週父來往密切,想讓妻子向周父借種,妻子勉強答應丈夫的要求,於是開宴招待週父,筵席中途,富人假裝喝醉回房睡覺,讓妻子出來陪酒,妻子恭恭敬敬,極盡款情,因而屏蔽奴婢,對週父說:「我夫君因為您兒子多,讓我忍著恥辱向你借種,如果他日生出男孩,家裡積累的資產都是您的了。」週父滿臉錯愕,驚得站起來要走,可門被反鎖出不去,於是用指頭在空中寫字:「欲傳種子術,恐欺頭上天。」對富人妻子一眼都不願再看。妻子在屋裡徬徨,方寸凌亂,便喊來奴婢開門,跟丈夫倆悔恨不已。正統乙卯年,周旋中了鄉試,太守夢見迎接的新狀元就是周旋,而彩色旗幟上寫著「欲傳種子術」兩句話,猜不出其中意義。第二年周旋果然考中狀元,捷報傳來,太守到周家祝賀,因而贅問夢到的旗子上的話。週父說:「這是我二十年前用手指在空中寫的。」最後也沒洩漏關於鄰家的那事。

【原文】鎮江靳瑜,五十無子,訓蒙金壇,妻出買鄰女為妾,瑜歸,妻置酒於房,以鄰女侍,且告其故。瑜面發赤,半聲不言,妻以為己在也,出而反扄其戶,瑜遂逾窗出。告妻曰:「汝意固厚。但此女幼時,我嘗提抱之,恆願其嫁而得所。吾年老多病,不可以辱。」遂還之。次年,妻生文僖公。十七歲發解,位至宰輔。

【譯文】鎮江人靳瑜,都五十歲了還沒有一兒半女,在自己到金壇教書期間,妻子在外面買來鄰家女子給丈夫做妾,靳瑜回來後,妻子在屋裡置辦酒席,讓鄰家女孩侍奉,並告訴了丈夫緣故。丈夫臉刷的紅了,半天說不出話,妻子以為是因為自己在的緣故,便出去把門反鎖了。靳瑜竟爬窗子跑出來了,對妻子說:「你的心意固然很好,但這女孩小的時候我曾經抱過她,常常希望她嫁得好人家,我都這麼老了,還生一身的病,怎麼能糟蹋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。」因此把女孩還給鄰家。第二年,妻子生下了後來的靳文僖公,十七歲就由州郡送到京城參加會試,最後位至宰輔。

【原文】山陰俞義昭,年四十外,無子。一日至九領收租,獨宿樓上。有鄰婦素不端,夜就俞。俞連曰:「請回,請回。」婦逾逼,俞厲色拒之門外,乃退。是夕夢張仙與一彈子,遂生繡升公。

【譯文】山陰人俞義昭,年過四十還沒兒子,某一日到九領收租,獨自一人住在樓上,鄰家有個素來品行不端的女人,夜裡來到俞義昭房裡。俞義昭連推詞說:「請回!請回!」那女子越發強求,俞義昭聲色俱厲的拒絕,才離開了。當晚他便夢到送子張仙給他一粒彈丸,於是後來便生下了繡升公。

【原文】四明陸貞吾之父,館於鈕姓家,多麗妾,一日小鬟遺花,雲出某娘意,陸正色拒之。後復遺金環等物,亦叱去。事聞於主,主憤執利刃,謂遣錢婢叩門試之。陸厲聲云:「當白主人。」主人方知無他也。即請啟門,擲刀於地曰:「幾誤害先生矣。」陸即辭歸,後子貞吾,午未聯捷,歷禦史,官至廷尉。

【譯文】四明人陸貞吾的父親在鈕氏人家當教書先生,那人家多美麗的姬妾。某一天,小丫鬟送給他一枝花,並說是某娘子的意思,陸父一臉嚴肅的拒絕了。後來又送他金環等東西,也斥退了去。事情傳到主人耳朵裡,主人憤怒的手持鋒利的刀,叫送金錢的奴婢叩門,想試試陸父。陸父高聲道:「我要稟報主人去。」主人才知道他確實沒別的行為。立刻請他開門,把刀丟到地上,說:「差點誤傷了先生您了。」陸父便辭去工作回鄉了。後來陸貞吾連續兩年會試、殿試連續高中,後來做過禦史,官至廷尉。

【原文】汴三韭,博學善詩,館於懷氏。有女常窺之,卞岸然不顧。一日曬履於庭,女作書納履中,卞得之,即托故辭歸。袁怡杏作詩贊之有「一點貞心堅匪石,春風桃李莫相猜」之句,答書力辨無此事。怡杏緘其書而題曰:「德至厚矣。」子甚,曾孫錫皆登進士。

【譯文】汴三韭,學問淵博,善作詩,在懷氏人家教書,有女子常常窺探他,汴三韭一臉嚴肅,不去看她。某一天,他在庭院裡曬鞋,女子把寫好的信裝到鞋子內,汴三韭發現後,立刻藉故辭職離開了。袁怡杏寫詩讚頌,其中有「一點貞心堅匪石,春風桃李莫相猜」的句子。汴三韭寫信給他竭力爭辯絕無此事,袁怡杏將他的信封起來,並題了一句話:「德行真是極其忠厚啊!」汴三韭兒子汴甚,曾孫汴錫都高中進士。

【原文】餘乾陳醫師,一貧士患弱症,將死,陳治之得痊癒。貧無以謝,陳亦不望報。後薄暮過其家,適貧士赴館,母與妻留之宿。夜深姑謂婦曰:「爾夫之命,實由陳先生再造,爾往伴一宵,以報德。」婦唯唯,出就陳,力拒。婦曰:「姑意也。」陳曰:「奈賢夫何。」婦曰:「夫之一身,皆君賜也,何有於婦?」陳曰:「不可。」婦強之。陳連曰:「不可不可。」後幾不能自持,取筆連書於案曰:「不可不可,二字甚難。」天明辭去。後陳子鄉試,考官欲棄其捲,忽聞空中呼曰:「不可。」複閱其文,又欲棄之,聞連聲曰:「不可不可。」最後閱其卷,決意去之。聞大聲呼曰:「不可二字甚難。」考官意其人必有陰德,姑錄之。榜出召問,述其詳,乃知其父不淫之報,後子登進士。

【譯文】餘幹陳姓醫生,遇到一個貧苦的書生染上衰弱之症,快要死了,陳醫生將他醫治痊癒了。那書生窮的沒法酬謝,陳醫生也不求他回報,後來路過書生家,正好書生到書館去了,書生母親和妻子留宿了他。夜深婆婆對媳婦說:「你丈夫的命實在是由陳先生再生的,你去陪他一晚上,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。」媳婦只能遵命,出屋去到陳醫生住的地方,陳醫生堅決不肯。女子說:「這是婆婆的意思。」陳醫師說:「那妳的丈夫怎麼辦?」女子說:「丈夫的身家性命都是您賜予的,何況是他妻子。」陳醫師說:「不可”,女子強迫他,陳醫生連連說“不可不可”。後來幾乎把持不住了,取來毛筆在桌案上連著寫很多「不可不可,兩個字做到很難。」第二天,天一亮就離開了。後來陳醫師的兒子參加鄉試,考官想丟棄他的考卷,突然聽見半空有聲音喊道:「不可」。便再閱卷,又想丟棄,又聽見連續的呼喊:「不可不可。」最後又看了一遍,決心丟棄。又聽見大聲呼喊:「不可,兩個字做到很難!」考官料定那考生必然有陰德護佑,姑且錄取了。發榜後招來考生一問,詳述緣由,才知道是他父親不縱淫心的果報,後來兒子考中了進士。

【原文】黃靖國為宜州判官,一夜之間被攝至冥,主者曰:「宜州有一美事,汝知之乎?」命吏取本示之。乃醫士聶從志,某年月日,往華亭楊家治病,楊妻李氏淫奔,從志力拒。上帝敕從志延壽三紀,子孫三世登科。黃醒以告從志,從志嘆曰:「此獨知事,妻子未嘗與言,不謂已書陰籍。」後享高壽,子孫登科。

【譯文】黃靖國做宜州判官時,某一天晚上魂魄被抓到陰間,主事者對他說:「宜州有一件美德的事情,你知道麼?」於是命吏卒取來簿冊讓他看,上面寫著:醫生聶從志在某年某月某日,到華亭的楊家治病,楊氏的妻子李氏縱淫欲與其私奔,聶從志堅決拒絕。天帝下旨讓聶從志延長三十六年的壽命,他的子孫三代都高中進士。黃靖國醒後把這個夢告訴了聶從志,聶從志嘆了一聲,說:「這就一人知道的事情,妻子和兒子都不曾跟他們提過,不成想已經被陰間簿冊記下了。 「後來聶從志活了很大年紀,子孫也都代代高中。

【原文】劉洪欽,年七十無子,買得美婢,名蘭孫。詔其家世,乃濟人,父官淮西,以衣冠家被俘掠至此。劉太息曰:「是忍至之使令列也。」即置其女所,先嫁之。是夜夢綠衣人謝曰:「餘蘭孫父也,荷德無以報。知公之無嗣,因為力請於帝,已賜公延壽三紀,連得雙壁。」後二子弱冠登第,劉猶及見。

【譯文】劉洪欽七十歲還沒兒子,買了一個美麗的婢女,名叫蘭孫。盤問她的家世,原來是濟南人,父親在淮西當官,因為是官宦人家被盜掠到這裡。劉洪欽長長的嘆了口氣,說:「這樣的女子我怎忍心讓他排入我的後房呢?」立刻把女子安置在自己女兒們住的地方,先將她出嫁。當晚便夢見穿綠衣服的人來致謝:「我是蘭孫的父親,蒙受您的大恩大德,無以為報。知道您沒有子嗣,因而為您向天帝請求,已經賜予您三十六年的壽命,一對雙胞胎兒子。」後來兩個兒子剛成年就高中進士,劉洪欽都還來得及見到。

【原文】毘陵錢某,行善乏嗣。裡有喻老,為勢家所逼,某貸於錢,事平,喻挈妻女踵謝。妻見女有姿色,欲翁娶之,喻甚喜。公曰:「乘人之危,不仁。本欲行善,後雜愛欲於其間,不智。」急還之。後生子天賜,年十八,鄉會聯捷。

【譯文】毗陵人錢某多行善事,卻沒有子嗣。鄉裡有個姓喻的老人,被有權勢的人家逼迫,喻老向錢某貸款,平息了事情,喻老帶著妻子女兒上門拜謝。錢某妻子見喻老女兒頗有幾分姿色,想讓丈夫娶回家,喻老聽說後很歡喜。錢某卻說:「乘著別人有危難做這種事,不仁道。本來就是想行善,事後反而摻雜了慾望在裡面,能算是明智嗎?」急忙把女兒還回家。後來錢某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天賜,十八歲就鄉試、會試連續高中。

【原文】張文啟與周某,避寇山中。有少女先在,見二人,倉皇欲避。張曰:「去必遇寇,吾等皆誠實人,決不相犯。」中夜週欲私之,張力阻,得免。及旦,張惡週在,同之出山。知寇已退,速訪其家迎之。張後為黃姓者君,奩具甚厚,觀之,即避時女也。生二子,皆登第。

【譯文】張文啟跟周某在山裡避盜賊,已有一名少女先在那躲避,見到二人,倉皇之下要逃走。張文啟說:「你離開這裡一定會遇到盜賊,我們都是老實人,絕不會侵害你的。」半夜,周某想要非禮女孩,經張文啟阻攔才得免。等到天亮,張文啟厭惡周某也在,便陪女孩一同下山。打聽到盜賊已經退兵,急忙尋訪女孩家,讓家人帶回去。張文啟後來被黃姓人家招為女婿,陪嫁品極其豐厚,細細一看這女孩,原來就是當時一同避亂的女孩。他們後來生了兩個兒子,都高中進士。

【原文】常熟孫優人,奏技於郊外之富室,主母見而悅焉,遣婢招之。孫思此事不可為,託病命他優代其役,自持燈覓食而歸。出門,因夜深不可行,投宿古廟,夢兩尊神相謂曰:「不意此人有此善行,應議賞。」因令查其祿籍,侍者持一本至曰:「此人祿壽俱無,子嗣亦絕。」又令人查其祖父何若,答曰:「其薄福如本人,無低昂也。」尊神曰:「豈可使善人無後?大福不可得,當與一令子耳。」歲餘舉子,即子長也。弱冠遊庠,擢恩貢,官拜司李,未赴任。家居,聚徒講學,江左士林,推巨擘焉。【以上慶流子孫之報。】

【譯文】常熟的一個孫姓優伶在郊外一富人家表演,女主人看見了,非常喜歡,派婢女招他過來。孫氏認為這件事不能幹,便假託生病讓別的優伶替他的活,自己手持燈籠尋著路回去。出了富家門,因為夜深實在走不了,便在一古廟裡投宿,睡覺夢見兩尊神對話說:「想不到這個人會有這樣的善行,理應想法予以獎賞。」因而讓人查詢他的福祿壽命冊子,侍者拿來一本說:「這個人福祿和壽命都沒有,也沒有兒子。」又命人查詢他的祖父是怎麼樣的人,侍者回說:「跟孫子一樣福祿薄,沒有什麼兩樣。」兩個神人說:「怎麼可以讓善良的人沒有後代?他雖不能擁有大福報,兒子還是應當給他一個的。」一年以後生了一個兒子,名叫子長。孫子長成年後在官學遊學,被皇帝以恩貢選拔,任命為推官,不去赴任,只在家住著,聚集生徒講道問學,江南的士子們將他推為一代大師。【以上都是福報延及子孫的】

【原文】嘉靖間,某生東鄰一婦甚艷,屢屢流眄。一日乘夫他往,穴牆招生,生亦心動,問:「從何來?」婦哂曰:「君讀書人,豈不憶逾東家牆乎?」生果梯而上,忽轉念曰: 「人可瞞,天不可瞞,」遂下。婦怪生久不至,赴於故處婉招。生復為其所惑,重梯而上,已騎牆,欲過矣,又自忖曰:「天終不可瞞。」急下,扃其門而出。隔年,生鄉試北上,典試者於進場之夕,秉燭獨坐,忽聞耳畔言曰:「狀元乃騎牆人也。」及狀元進諦,詢之,始悉前事。

【譯文】嘉靖年間,某書生東邊鄰居家有一婦人極其美艷,常向他暗送秋波,某天趁著丈夫外出,在牆上挖了一個洞招書生過來。書生也心動了,問她:「怎麼過去?」婦人笑道:「你是讀書人,翻牆過來都不會嗎?」書生果然搬梯子爬上去,忽然轉念一想:「可以瞞的住人,是瞞不住老天爺的。」於是便下了梯子。婦人奇怪書生久久不來,便到原地溫柔的招呼他來,書生又被她迷惑住了,重新爬梯子上去,已經騎著牆要翻過去了,又自己忖度:「上天終究是瞞不過的。」我急忙下了梯子,鎖了大門出去了。第二年,書生鄉試後北赴京都參加科舉,主考官在進考場前一天晚上點著蠟燭,獨自坐著,突然聽聞耳邊聲音說:「新科狀元是騎牆的人。」等狀元進府拜謁,詢問他,才了解之前的事。

【原文】洪燾,一日暴卒,見綠衣人引至陰府。洪以功名問,綠衣人於袖中出冊示之,見己名下注云:「合參知政事,以某年月日姦室女某,降秘閣修撰,轉運副使。」洪氾然淚下,曰:「奈何。」綠衣人曰:「但力行善事,猶或可挽。」既甦醒,遂勇於為善,後官端明殿學士,享上壽。

【譯文】洪燾,某一天突然猝死。魂魄見有綠衣人將自己引到陰間地府,洪燾向綠衣人問一生的功名如何,綠衣人在袖中拿出冊子給他看,見到自己名字下面注著:「本來應該做參知政事,因為某年某月某日姦污了處女某人,降職為秘閣修撰,轉運副使。」洪燾害怕的流下淚來,問:「該怎麼辦?」綠衣人說:「只要勉力多做好事,或許能夠挽回。」洪燾甦醒以後,因而勇於行善,後來官至端明殿學士,享受了高齡。

【原文】項德棻,夢己中辛卯鄉科,以污兩少婢,被主科名神削去,遂誓戒邪淫,力行善事。後夢至一所,見黃榜,第八名為項姓,中一字模糊,下為「原」字,旁一人曰:「此汝天榜名次也。」因易名夢原。壬子中,順天二十九名,己未會試,中第三名,殿試二甲五名,合鼎甲之數,恰是八數。

【譯文】項德棻夢見自己中了辛卯年的鄉試科,只因曾姦污了兩個小婢女,被主管科名的神除去名字,因此發誓戒除淫心,竭力做好事。後來夢見一個地方,看見黃色的榜文,第八名姓項,中間一個字模糊,下面是「原」字,旁邊一個人說:「這是你殿試高中的名次啊!」因此便改了名字叫項夢原。壬子年間,順天府鄉試排名第二十九,己未參加會試,考了第三名,殿試排在二甲第五名,將頭甲三名狀元、榜眼、探花,一起算的話,正是第八名。

【原文】石門徐曠、鍾朗,同學友善。順治辛卯元夕,徐夢至一山頂文昌閣,閣中三神座,東西者綠袍,中座者冕旒蟒王。視之,乃帝君也,手持銀管,憑幾點冊,旁一朱衣人傳唱,唱「第一名鍾朗。」帝君色怒,取筆鉤之,曰:「鍾朗有惡孽,應削其籍。」朱衣人稟雲:「事非其罪。」帝君曰:「且視其將來心行。」呼徐至座前,謂之曰:「爾一生淳謹無過,故擢爾今科第十九名。爾須益加勉勵,無似鐘朗也。」是秋徐果中十九名,鐘不中。徐以夢告鐘,鐘雲:「曾私一婢有胎,為婦鞭撻,致殞命。」因往文昌祠,叩頭作疏,願力行善事,後仍領鄉薦,己亥登第。

【譯文】石門人徐曠和鍾朗是同窗好友,順治辛卯年除夕,徐曠夢中到一座山的文昌閣,閣中有三座神像,東西兩邊都是綠色袍子,中間座位的是帶著冕旒、身穿蟒袍的王,仔細一看,原來是文昌帝君,正手持銀質筆,靠著幾案在批點簿冊,旁邊一個身著朱色衣服的人傳聲唱名,唱道:「第一名鍾朗。」帝君很憤怒,取來筆把鐘朗名字勾去,說:「鍾朗犯有罪惡,應當削除他的祿籍。」朱衣人回禀說:「那事也不是他的罪過。」帝君說:「姑且看他將來的良心和行為如何再做定奪。」將徐曠叫到跟前,對他說:「你一生忠厚純良,沒犯過錯,所以才提拔你為這一科的第十九名。你一定要更砥礪品行,不要像鐘朗一樣。」當年秋天,徐曠果然考中第十九名,鐘朗卻落了第。徐曠將夢中所見告訴鐘朗,鐘朗回憶說:「曾經姦污了的一個婢女,致有身孕,後來被我妻子毒打致死。」鐘朗因此到文昌廟裡磕頭向帝君上報,願意勉力多行善事,後來還被鄉薦,己亥年高中。

【原文】進士曹穉韜,為諸生時,與鄰婦私,其夫知而欲殺之。詭語婦曰:「我明日遠出,數日才歸。」婦聞而喜,以為真也,密約穉韜往。是日適逢會課,清晨,友人來拉穉韜,穉韜辭焉。友知其故,強其到會文所。友謂主人曰:「今日作文,要照大場式,夜宴必盡醉,不如約者有罰。」並令主人封鎖門戶,諸生不得擅出入。穉韜大窘,不得已,草率完篇,欲先歸。諸友嘩曰:「有前約在,歸何急也。」及夜飲,穉韜有心事,留量不盡,諸友故苛罰之,遂大醉。共送之歸,已不能赴約矣。鄰婦侯穉韜,久倚門而望,有無賴子,知婦素行,見其倚望,必有約不來也。遂挑之,婦亦不拒,其夫潛伏窺見,持斧殺之,並殺己妻。次日穉韜聞其事,遂要諸友為證,盟諸神明,誓為善補過,斷不復行邪徑。後數年,成進士。

【譯文】進士曹穉韜還是秀才的時候,跟鄰家的婦人私通,婦人丈夫知曉後想將姦夫淫婦一併殺卻,因此對妻子詭稱說:「我明天將要遠行,幾天后才能回來。」婦人聽說後非常高興,以為是真事,便秘密跟曹穉韜約定到自己家幽會。當天正趕上秀才們聚會練筆,大清早友人就來催促曹穉韜,曹穉韜推辭不去。友人知道其中緣故,強行把他拉到聚會作文的地方。友人對主人說:「今天作文章,要按照正式科考的模式,晚上宴席一定不醉不歸,凡是不遵守約定的要處罰。」並且讓主人封鎖門窗,秀才們都不許擅自出入。曹穉韜非常窘困,沒辦法,草草完成了文章,想要先回去了。在座友人嘲笑說:「既然之前有約定,回去晚一點怕什麼。」等到晚上開宴喝酒,曹穉韜心裡有事,便不盡著量喝,友人們故意對他重罰,因此喝的酩酊大醉。友人一起將他送回家,已經沒辦法趕赴婦人幽會了。鄰家婦人等著曹穉韜,靠著大門張望,等了很久,有個小混混,知道婦人素來的品行,見到她靠門張望,必定是有約會的人沒來。因此挑逗她,婦人也不拒絕,丈夫在暗處偷窺看見,手持斧頭將小混混一斧頭砍死,並把妻子也一併殺了。隔天曹穉韜聽聞這件事後,因而邀請各位友人一起作證,向神明發誓,要多行善事,將功補過,決不會再做以前那樣邪淫的事。後幾年,考中了進士。

【原文】北直賈仁,夢至神廟,神諭曰:「姦人妻者,得絕嗣報,姦人室女者,得子孫淫泆報。汝曾姦人妻,應絕嗣。」仁叩首曰:「仁愚不知,今後誓改過戒淫,以求得子。」神曰:「必須更勸人不淫,方許得子。」仁醒,述夢中語以勸世,後果得一子。【以上悔過遷善之報】

【譯文】北直隸人賈仁,夢到去了一個神廟,神人告諭他:「姦污別人妻子的,會得到斷子絕孫的報應;姦污別人未嫁女的,會得到子孫放縱淫蕩的報應。你曾經姦污別人的妻子,應當斷絕子嗣。」賈仁叩頭哀求:「賈仁愚昧無知,從今以後發誓要改過自新,不再犯淫戒,希望能獲得子嗣。」神人說:「一定要再勸別人不縱淫心,才允許你得到兒子。」賈仁醒後將夢中的話講述給別人聽,用以勸誡世人,後來果真生了一兒子。【以上都是悔過遷善的果報】

【原文】武進張瑋,應試南京,寓主有麗妾,遣婢通意,張不可,急徙他寓。同寓一友竊知之,遂與之通。場前五日,張夢各府城隍召土地議曰:「榜首已註某人,近因犯淫革去,奉勅別擇有陰德者,期已迫矣,若何?」旁一神曰: 「何不即以張瑋?」申奏,眾神稱善。榜發,張果解元,後成進士,官至終憲。同寓友終身不第。

【譯文】武進人張瑋在南京參加鄉試,寄寓主人家有美麗的妾,派婢女向張瑋款通情意,張瑋拒絕了,連忙遷徙別的寓所去了。同寓所的一個友人偷偷知道這事,因此與那美妾私通。鄉試前五天,張瑋夢到各府的城隍廟召集土地神聚議說:「頭名解元已經註名是某人,近來因為他犯了淫戒被除名,奉天帝命令再另選有陰德的人,時間已經很緊迫了,該怎麼辦?」旁邊一個神人說:「為何不把這個名額給張瑋?」於是奏報上去,各個神人都認為非常好。發榜一看,張瑋果然高中解元,後來考中進士,官至終憲。同寓所的友人終身沒考上。

【原文】陳組瑤,天啟辛酉鄉試,寓鄰樓有女,甚艾,屢屬意陳,陳弗顧,同寓一友知之,潛登樓,陳於後製其衣,至再不聽,卒與通。是夕,陳夢神語曰:「某今科解元是也,近因淫亂,已削之矣。子陰德可嘉,即以子代。」陳覺而告友,友弗信,榜發果然,此友終身不第。

【譯文】陳組瑤,天啟辛酉年參加鄉試,寓所鄰家樓上有個女子非常可愛,多次對陳組瑤顧盼留意,陳組瑤並不理睬,同寓所的一個友人知道後,偷偷登樓,陳組綏在他後面拉住衣服,多次阻止,不肯聽,最後還是與女子私通了。當天晚上,陳組瑤夢到神人對自己說:“你那友人本是這一科的解元,近日因為淫亂,已經被除名了。你的陰德值得嘉獎,便讓你代替他做解元。”陳組瑤醒後向友人說了這事,友人不相信,發榜一看,果然不假,友人終其一生也沒有考中。

【原文】松江曹某,應試南都,寓中有婦奔之,曹趨出。行至中途,見燈火喝道,入古廟中。竊聽之,乃唱新科榜名,至第六,吏禀雲:「此人有短行,已削去,應何人補?」神曰:「曹某不淫寓婦,貞節可嘉,當補之。」及揭曉,果第六。

【譯文】松江人曹某,在南京參加會試,寓所裡有個婦人向他求歡,曹某小步逃出。走到半道,看見燈燭開道,進入一座古廟裡。曹某過去竊聽,原來是在唱新科貢士的名字,到第六名,吏卒禀報說:「這個人有惡劣品行,已經被除名,應當讓誰替補呢?」神人說:「曹某不與寓所婦人苟合,正直的品節值得嘉獎,應當讓他替補。」等到發榜,果然排在第六名。

【原文】豫章高孝標、孝積兄弟二人,其母坐蓐時,鈰肩而下,相貌舉止如一,莫辨兄弟,甫弱冠,同入泮,學使者以府、縣庠分兄弟,暨完娶,逾年,同月生子,再試,又同補饕。三十一歲,同趕省試,寓有少尉極麗,挑其兄,兄正色拒之。戒弟曰:「我已堅拒,爾我貌同,若挑爾,慎勿為損德事。」弟佯諾,竟與婦通,婦不知為弟也。及發榜,兄入彀,弟下第矣。復詳婦曰:「我己中,待發甲後娶汝。」因以資斧為言,婦傾囊與之。及春,兄又登第,婦朝夕望娶,竟無音耗,鬱鬱成疾,陰以書貽,遂殂。書誤入兄手,兄詘弟,弟俯首輸情。隔年,弟所舉子暴殤,而兄子無恙。慟哭不已,雙眼頓盲,未幾亦死。兄則享祿壽,多子孫,稱全女焉。【以上善惡轉移之報】

【譯文】豫章人高孝標、高孝積二兄弟,他們母親分娩時,兩人肩靠肩一同生下,相貌舉止一模一樣,分不出兄弟,才成年,一同進入學校,學校將二人分在府學和縣學以區別兄弟,等到兩人都娶妻第二年,同一月生了兒子。兩人又再次考試,同時做了廩膳生,拿公家的津貼。三十一歲時,兩人同赴會試,寓所有個年輕寡婦極為美麗,挑逗為兄的高孝標,高孝標厲言的拒絕了她。告誡弟弟說:「我已經堅決拒絕了她,你我二人相貌相同,如果挑逗你,記住千萬別為了她做損害陰德的事情。」弟弟假裝許諾,最後還是跟婦人私通了,婦人還不知道他是弟弟。等到發榜時,兄長考中,弟弟卻落第了。弟弟又欺騙那婦人說:「我已經高中,等到高中頭甲後娶你。」因此向婦人索要盤纏,婦人將所有積蓄都給他。等到春天,哥哥又高中,婦人每天盼望著來娶自己,最終一點消息也沒有,鬱鬱寡歡,釀成大病,暗地裡寄書信給弟弟,便去世了。書信誤送到哥哥手中,哥哥詔問弟弟,弟弟低頭交代實情。第二年,弟弟所生的兒子突然夭折,而哥哥兒子平安無事。弟弟痛苦不已,兩隻眼突然瞎了,不久也死去了。哥哥也享受福祿高壽,子孫滿堂,被稱為完滿的福祉。【以上都是善惡互相轉移的報應】

【原文】韓魏公琦,在政府時,以三十萬錢,買姬張氏,有殊色,劵成,張忽泣下。公問之,張曰:「妾本供職郎郭守義妻,前歲官湖南,部使者誣憫敗官。歲晚運蹇,恐盡室餓死,願沒身活兒女。」公憫之,遣張持錢還舍語守義:「敗官果非辜負,可訴之朝。事白,汝卻歸我。」張忻然去。郭後得昭雪調任,張來如約,公不使至前,遣曰:「吾位宰相,豈可娶士人妻?向者錢費應盡。」即取劵焚之。仍助二十金,曰:「速歸,可善視兒女。」張泣拜而去。公陰德多類此。後封魏郡公,配享英廟。子五人,忠彥官至左僕射、駙馬都尉;孫治,徽宗朝太僕少卿,曾孫資冑,大學士。昌熾無比。

【譯文】韓琦在朝廷做官期間,用三十萬錢買了一個姬妾張氏,有幾分姿色。契約書寫好後,張氏忽然流下淚來。韓琦問她緣故,張氏說:「妾身本是供職郎郭守義的妻子,前年相公在湖南做官,本部使臣詬蔑彈劾我家相公,被罷了官。快到年關了,遭此不幸,生怕我們一家都餓死,所以願意把自己賣給您,養活兒女們。」韓琦憐憫這個人,讓張氏拿著錢還家對郭守義說:「如果被罷官確有冤情,可以向朝廷申訴。事情大白天下後,你還歸我所有。」張氏高興的離去了。郭守義後來得以平反昭雪,被調任別地做官,張氏按照約定來到韓琦府上,韓琦不讓她近前,並打發她說:「我身為一朝宰相,怎麼能娶士人的妻子?先前的錢應該用完了吧。」立即將買賣契約書燒掉。仍然補助她二十兩銀子,說:「快快回家,要好生照顧兒女。」張氏流著淚拜謝離去。韓琦的陰德之事大略像這樣。後來被封為魏郡公,並配享英宗廟。生了五個兒子,韓忠彥官至左僕射、駙馬都尉;孫子韓治,在宋徽宗朝任太僕少卿,曾孫韓資冑身為大學士。韓氏子孫昌盛顯達,無與倫比。

【原文】呂獻可,家有美婢,年方及笄,光艷照人。客見之,曰:「如此麗色,公不動念耶?」獻可正色曰:「彼獨非人子乎?而敢輕犯之,敗人終身,造孽極大,不仁之事,吾不為也。」或曰:「公未嘗置妾,留此一使,未為大過。」答曰:「以婢作妾,家無規矩,不智之事,吾不為也。」為擇配嫁之,公後為宰輔。

【譯文】呂獻可家裡有美麗的婢女,十五歲,就出落的光艷照人。客人見到後對呂獻可說:「這麼美麗的女子,您都不動心嗎?」呂獻可一臉嚴肅的說:「她不是人家的孩子嗎?我若輕易玷汙了她,毀壞她的一生,是多麼造孽,這麼不仁道的事情我不做!」有人說:「您並沒納過妾,留下她使喚,也不算什麼大錯。」呂獻可回說:「將奴婢升為妾,家族裡從無這等規矩,不明智的事,我是不會做的。」於是為那婢女選了人家嫁出去了,呂獻可後來位至宰相。

【原文】王肅忠公錫爵,對門一女,甚艾。公送客出,適女亦立門外。公與客談笑良久。僕疑公屬意此女,入告夫人。夫人即納為妾,公大駭,謂夫人曰:「我並無此意。」遂呼其父母還之。公一生不蓄婢妾,晚年命女子暖足,及嫁之日,仍是處子。至今子孫鼎盛。

【譯文】肅忠公王錫爵,對門家有一個女子,極為美麗。王公送客人出門時,正值女子也在門外站著。王公跟客人談笑了很久,僕人疑心主人對這個女子有意思,便到內室報告了夫人。夫人立即將對門女子納為妾,王公知道了非常吃驚,對夫人說:“我並沒有這個意思”,因此叫女子父母接她回去。王公一生不養奴婢和姬妾,晚年讓女孩幫她暖腳,等這女孩出嫁時還是處女。所以王錫爵至今子孫仍極為繁盛。

【原文】雲門錢伯全,名進士也。嚐買一小鬟,豐姿秀雅,殊可人意。室氏勸伯全私之,答曰:「我之所以置此者,欲以侍巾櫛耳,豈有他哉?汝乃欲敗我德也。」即具賀嫁。後官至巡撫,福壽無比。【以上不蓄姬侍之報】

【譯文】雲門人錢伯全是當地著名的進士,曾經買了一個小丫鬟,容顏秀美,舉止端雅,特別可愛。錢伯全夫人勸丈夫跟她行房,伯全回說:「我之所以買這個丫鬟來,是想服侍我洗臉梳頭的罷了,難道有別的目的嗎?你竟然想敗壞我的德行。」於是立即命人給丫鬟準備嫁妝把她嫁人了。後來官至巡撫,福壽雙全,無與倫比。【以上都是不養姬妾侍女的報應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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