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論語別裁》難能可貴
南懷瑾講述
子游曰:吾友張也,為難能也!然而未仁。曾子曰:堂堂乎張也!難與並為仁矣。
這是孔子死後,同學們互相的評論,大家關起門來的檢討。這一篇是子張開始,所以這裡討論到子張。子游說,我們的同學子張,作人的確了不起,一般人很難做到的事情,他去做了,困難的事情,他敢去負責任,敢去挑這個擔子,而達到任務。這一點子張做到了,但是還沒有達到夫子那個仁的境界。
這是子游對子張的評論。曾子也隨著附和,認為子張是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,但是他修養的內涵,還沒有達到仁的境界。
曾子曰:吾聞諸夫子,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親喪乎!
這是用曾子的話,說明學問的道理,這裡又提到喪事,他說,據我當年聽到夫子(指孔子)說「人未有自致者也」。這是一個問題了。自致是自動自發,就是說自動自發的人幾乎是沒有,雖然有這個心情,但很難構成有恆的行為,而能夠達到最後目標的很少。
這個話看起來很空洞,但孔門的道統比較注重內心自省的修養,這也是求學問仁的中心。所以這句話就是說,一個人很難做到自己肯責備自己,乃至由自己內心的反省,而到達了聖人的境界,這是很少的事例。換句話說,就是任何一件事,都受客觀環境的影響,出於不得已,完全出於主動的很少,例如有一件事——打牌,三缺一的時候,還跑很遠的路去拉一個人,這是出於自致。
但以心理學來研究,這也不是出於自致,因為打牌這個娛樂就不是靠自己來的,而是靠幾個人湊合成一種環境而影響來的。所以真正由自己內心自發,自致,達於仁的境界,的確非常少。嚴格的說,一定要講,哪一件事情是比較自發的呢?曾子便引用孔子的話「必也親喪乎!」一定說起來,只有父母死了的時候,內心真覺得悲哀,那種悲哀是自然的,可以勉強說純粹是自發的悲哀。
但是注意「必也」兩個字,就是「勉強、一定、硬是要說的話」的意思,實際上那種悲哀,有時候也是迫於不得已,而並不是真情。(所以說中國古文,虛字裡有許多值得注意的地方。)因此一個人內心的情感與良心,真正能自發自致的畢竟太難。這節書看起來很簡單,如以心理學、哲學來看,可發揮的地方太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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