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論語別裁》時空問題
南懷瑾講述
上面是孔子「行夏之時」這句話引發起來,對自己文化的感慨。孔子告訴顏回,第一要行夏朝的曆法,第二要乘殷之輅。這是說,過去交通並不發達,到了殷商的時候,交通慢慢發達。乘殷商之輅,就是要發展交通的意思。
講到這個,就是中國文化的交通發展史,又要講到《易經》了。不但中國,人類文化開始,一條江,一座山,就阻礙了交通。慢慢發明用木頭渡過江,江的阻礙沒有了;後來幾千年發展下來,海洋的阻礙沒有了;到了航空事業發達以後,空間阻礙沒有了。現在接下來,幾十年以後,太空問題來了,外太空的問題來了。
我們自己這個國家民族,一方面講科學,一方面我們對外太空的東西,還沒有基礎。將來外太空的政治問題,又是大問題。這就看見人類的悲哀,問題由小而大:由山川的阻礙,變成海洋的阻礙;海洋的阻礙克服了,有空間的阻礙;由空間的阻礙,外太空星際問題來了。這一方面的知識,我們還沒有。
最近一個學生送來幾本太空問題的書,認為的確有外太空的世界,有人類、有生命,說得很有道理。不過,在世界科學領域,又是一派,是主張地球中心還有人類。其實,這些上天入地的雜學,中國古人早就討論過了,只是大家少研究而已。
現在孔子就講,時間問題,天文用夏的曆法;空間問題,交通發展,要用殷商的車子;衣冠文物的完成,用周朝人文的文化;音樂則水準更高了,用虞舜時代的樂風最好了,對於當時鄭國的音樂——靡靡之音要遏止,要遠小人。用計謀、用手段的人多了,國家社會就很危險。
這一段孔子的思想,很合於時代,而且包容萬象,並不限制於那一點。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政治精神,後來並不一定要效法古人。古人某一地區,某一時代的精華拿來,用這些綜合起來,就是一個大文化中新時代的文化的系統。假如孔子生在今日,也許說,採用歐洲人的民主精神,用中國人的人治制度,如何、如何,又是一套了。由此一點,可以說文化是集中人類文化思想的大成,要取其所長,捨其所短。為邦的道理,就是如此,不是呆板的。這一段有一個精神,就是孔子對於為政,並不是墨守成規,不是落伍保守,而是注意文化歷史的發展,採用每個時代的精華而來的。為什麼要這樣呢?
我們這就要迴轉來讀讀自己的歷史,(但不是大專高中的課本,那隻是認識了一點點歷史,至少要讀《綱鑑易知錄》。這本書現在大學裡拿來研究,我們感覺是一個笑話,在我們讀書的時候,是十二三歲時就讀了。老實說這些都還只是中國史的大綱而已,所以大家可以買一本來當小說看,一天只要讀三頁,三四年下來,就有用處。)懂了歷史,在擔當重要大事的時候,就受用無窮。看了這些書,就知道每一個時代,都是根據前朝的演變發展而來的。其實國父的三民主義,也是根據歷史演變而來的思想,這是大家很清楚的。因此,下面接著兩句就是:
子曰: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
《論語》的編排,把這兩句話擺在這裡,正好作本文的小結論。從事政治、個人作人,都要以這兩句話作根據,隨時隨地要有深慮遠見,不要眼光短視,否則很快就會有憂患到來。小而言之,個人是如此,大而言之,國家的前途也是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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